扎克伯格的算盘

2016年11月10日，当全世界还没有从特朗普当选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扎克伯格回应了认为Facebook（尤其是Facebook上的假新闻）帮助特朗普当选的批评，他说：

我个人认为Facebook上的假新闻（这只占内容的很小一部分）以任何方式影响了选举的想法是相当荒谬的。选民是根据他们的生活经历来做出决定的。

……

我确实认为，声称某人之所以会那样投票的唯一原因是他们看到了一些假新闻，这种说法显示出一种深刻的缺乏同理心。如果你相信这一点，那么我认为你并没有真正理解特朗普支持者试图在这次选举中传达的信息。

他的这番言论立刻遭至舆论的口诛笔伐。2017年9月，他在一篇Facebook帖子中对此言论表示悔恨：

选举结束后，我曾发表评论，认为Facebook上的虚假信息改变了选举结果这种想法是荒谬的。把这种想法称为荒谬是轻率的，我为此感到后悔。这个问题太重要了，不应该被轻视。

扎克伯格选择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点（自由派还沉浸在特朗普胜选的震惊和愤怒中），对一个被夸大的指责（这里指狭义的“Facebook上的假新闻影响选举结果”的指责），做出了错误的回复，在压力下又不得不道歉，错误地背下了“Facebook应该对特朗普当选负主要责任”这口锅。而希拉里的团队、民主党和连篇累牍报道邮件门的主流媒体也乐见扎克伯格背下这口锅。

2018年，剑桥分析事件曝光，这个在事后看来程度远不如媒体所渲染的那么严重的丑闻，更是把Facebook作为特朗普（甚至干预选举的境外势力）的帮凶的帽子扣得死死的。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以Facebook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公司（当然也包括了被马斯克收购前的推特）对于自己平台上的内容审核采取了更积极的态度，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搭建更严格的内容审核机制。但对全球几十亿用户的内容进行审核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监管松了，漏网之鱼就更多，监管严了，无害内容被判违规的可能性就更大。

在美国不对称极化的环境下，社交媒体的内容监管也不可能让任何一方满意，一边是民主党指责社交媒体平台对共和党和特朗普的虚假言论不管不顾，一边是共和党指责平台对自己进行明面或者暗地里的封杀。2020年-2021年新冠疫情和总统大选中，社交媒体的内容监管向更严格的一段倾斜了：对新冠疫情内容的严格审查，对亨特·拜登笔记本电脑内容的打压，也在2021年特朗普的支持者在特朗普煽动下冲击国会山之后封杀特朗普的账号。

Facebook在疫情之初的做法甚至获得了媒体的赞扬，扎克伯格2020年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专栏作家Ben Smith时说：

当你面对一场疫情时，我们看到的许多情况越过了界限，因此，制定更加非黑即白的政策并采取更加强硬的立场会更容易。

（我们现在事后诸葛亮会知道，并不是所有关于疫情的内容都是非黑即白，即便是非黑即白的事实也在美国被严重政治化。）

而这一切，又再一次加深了特朗普团队对以扎克伯格为代表的硅谷精英的偏见。在自由派眼中是特朗普帮凶的扎克，在特朗普眼中，却是民主党阴谋的幕后黑手之一。

今年8月25日，扎克伯格给共和党人、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吉姆·乔丹致信，回顾了2020-2021年间Facebook在内容监管上的经历。

以下是正文内容（由Claude翻译）：

目前，关于美国政府如何与Meta等公司互动的讨论很多，我想明确表明我们的立场。我们的平台面向所有人——我们致力于促进言论自由，并帮助人们以安全可靠的方式建立联系。为此，我们经常听取世界各地政府和其他方面对公共话语和公共安全的各种关切。

2021年，包括白宫在内的拜登政府高级官员连续数月反复向我们施压，要求审查某些新冠疫情相关内容，其中包括幽默和讽刺内容。当我们不同意时，他们对我们的团队表达了极大不满。最终，是否下架内容是我们的决定，我们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包括在这种压力下我们对执法标准所做的与新冠疫情相关的调整。我认为政府施加的压力是错误的，我后悔当时我们没有更坦率地表达立场。现在回过头来看，有些决定如果有现在的眼光和新信息，我们就不会做出这些决定。正如我当时对团队所说，我坚信我们不应该因任何政府的压力而妥协我们的内容标准——如果再发生类似情况，我们已准备好予以回击。

另一件事是，FBI曾警告我们在2020年大选前可能出现针对拜登家族和布里斯马公司的俄罗斯虚假信息行动。那年秋天，当我们看到《纽约邮报》报道了关于当时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乔·拜登家族涉嫌腐败的指控时，我们将该报道发送给事实核查员审核，并在等待回复期间暂时降低了其排序。现在已经明确，该报道并非俄罗斯虚假信息。回想起来，我们不应该降低该报道的排序。我们已经改变了政策和流程，以确保这种情况不再发生——例如，我们不再在美国等待事实核查员回复期间暂时降低内容排序。

除了内容审核，我还想谈谈我在上一个总统选举周期中为支持选举基础设施所做的贡献。我的想法是确保全国各地的地方选举机构拥有必要的资源，以帮助人们在全球疫情期间安全投票。我通过陈-扎克伯格倡议（Chan Zuckerberg Initiative）提供了这些捐助。这些捐助旨在保持政治中立——分布在城市、农村和郊区社区。尽管我看到的分析显示并非如此，但我知道有些人认为这项工作使某个政党受益更多。我的目标是保持中立，不偏不倚——甚至不希望看起来在起任何作用。因此，我不打算在这个选举周期再做类似的捐助。

对于长期抱怨社交媒体对保守派进行打压的共和党来说，这当然又是Facebook、扎克伯格帮助民主党和拜登的“实锤”，共和党司法委员会说这是“言论自由的重大胜利”。特朗普也是兴奋不已，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帖说：

扎克伯格承认白宫施压要求压制亨特·拜登笔记本电脑的报道（以及更多内容！）。换句话说，2020年总统大选是被操纵的。

但他好像一不小心忘了，2020年10月，白宫的主人，是他自己。

扎克伯格的信中内容很简单，三个点：

• Meta反对政府干预内容审核，承认曾在拜登政府压力下对新冠疫情相关内容做出不当决定，未来将更坚定地维护自身标准。
• 2020年大选前，Meta错误降低了一篇关于亨特·拜登的报道排序，现已调整政策避免类似错误。
• 扎克伯格解释过去通过陈-扎克伯格倡议对选举基础设施捐助意在保持中立，但为避免被认为偏向某个政党，将不再进行类似捐助。

其实这三个点，都不是什么大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