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25 计划》看传统基金会的运作模式

从《2025 计划》看传统基金会的运作模式
《2025 计划》封面

大家好,我是 Talich。

今年大选虽然还没有结果,但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大输家,肯定是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和它的《2025 计划》(Project 2025)。

为什么说是意想不到呢?为本党的候选人设计政策细目这件事,并不是传统基金会第一次做了。其实每次大选,只要不是共和党在任总统竞选连任,传统基金会都会搞类似的计划。据 E. J. Fagan 在《The Thinkers: The Rise of Partisan Think Tanks and the Polarization of American Politics》一书中所写,事实上,传统基金会成为共和党体系内的重要力量,就是因为它在 1980 年大选时,为里根准备了一套类似的、长达 3000 页的政策细目,题为《Mandate for Leadership》。

理论上,每次大选,两党都会在党代会上通过党纲,列出本党的基本政策纲领。但实际上,这个纲领还是过于粗糙。如果本党候选人真的胜选了,那就会迎来一个极其紧张的交接时期。这段时间里当选总统的团队需要建出一整套的政府管理系统,招募未来的政府雇员,当然也要决定就职后要实施的各种政策,列出轻重缓急。总统团队经常会因此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如果有值得信赖的本党智库,提供一揽子的政策建议让总统顾问们来过目挑选,甚至还搭配上可以帮助执行相关政策的人选,那就能大大减轻总统团队的工作量。

在传统基金会为里根定制的《Mandate for Leadership》里,就一共列出了超过两千个政策建议。据说里根在第一次内阁会议上,就向大家发放了这本《Mandate》。传统基金会说里根政府在第一个任期内一共采纳执行了《Mandate》中六成的政策建议。而且,传统基金会还提供了一个人才库,每年为里根政府输送超过两百名雇员,仅《Mandate》的作者里就有几十人加入了里根政府,高到内阁部长,低到初级政策研究员。在传统基金会的支持下,里根政府快速通过了减稅、增加国防支出、削减福利支出等相关法案。

传统基金会与在它之前的基金会,最大的不同,就是它选择了一个更加主动的模式。老派的基金会,最典型的是布鲁金斯(Brookings Institute),基本上就是大学模式,每个研究员做自己的研究,只不过这些研究更加贴近政策,相当于是做一个学术界和政府之间的桥梁。它不会主动向政府或者国会推销某个政策主张,而是等着特定议题成为焦点,需要被解决后,拿出自己的相应的政策研究来作为参考。另外一种就是像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这样的智库,从政府承接项目,进行相关的分析研究。所以这些智库都力图保持一个中立的姿态,依据具体的议题,跟可以合作的政治家/政党合作。

传统基金会则不同。这可以从促成它成立的事件中看出来。1971 年,美国国会的一个议题,是决定是否停止出资研发超音速客机。这个项目是从 1961 年开始的,已经持续了十年。启动它的肯尼迪政府预测这个项目会花十亿美元,其中美国政府会承担 3/4。但是到了 1971 年,美国政府已经花了八亿美元,预测总支出也涨到了 13 亿,项目完成时间却被推后了十年。于是,保守派认为,这件事应该完全交给私营企业,政府不应该再在这上面花更多纳税人的钱了。最后,众议院以 215-204,参议院以 51-46 的微弱多数停掉了对超音速客机的支持,波音公司因此裁掉了七千名员工。

让保守派愤怒的,有两件事。一个是尼克松上任后,居然继续之前民主党的大量政策,依赖学界精英和无党派智库提供政策指导。在 1971 年美国退出布莱顿森林体系后,尼克松公开说,他「现在是个经济学上的凯恩斯主义者了」。另一个是偏保守派支持企业的智库 AEI 发了一个相关的报告,讨论了政府继续资助研发超音速客机的优缺点。但是,这份报告是在国会投票之后才发的。共和党参议员 Gordon Allot 的新闻发言人 Paul Weyrich 问 AEI 的老板 William Baroody 为什么在投票后才发。Baroody 说,这是因为 AEI 不想影响国会投票的结果。对此 Weyrich 大为光火,他当然是认为,智库的目的,就是应该去影响议员如何投票的。

于是他和共和党议员 Phil Crane 的行政助理 Edwin Feulner 一起,在 1973 年成立了传统基金会,目的就是要让智库像利益团体那样去直接影响国会和总统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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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2024 大选的一点补充观察

大选结束,关于大选的分析,王浩岚已经写了说了很多了。根据现有看到的结果,在这里补充一点点。 这次民主党输掉大选,肯定是因为出票少了。当然特朗普得票增加,是他拿到了新支持者,也催出了更多的选民。 在绝大部分州,投票率都有所下降,其中下降比较多的大多是蓝州。这当然也说明了民主党选民的投票积极性在此次大选中比较低。这也符合传统上对于竞选的理解,就是本党选民很少跳转支持对方的总统候选人,他们最多选择放弃投票。 经济、移民和犯罪应该是大选大环境的主要因素。 在大选前密歇根大学的 Survey of Consumers 给出的民调中,独立选民非常悲观,其中,「你的财务状况比一年前是好还是差」,只有 23% 的独立选民认为变好了,这个数据是整个图中,也就是九年来最低的(图中第二排的紫线): 投票率虽然降低,但是也有七个州的投票率相比 2020 年有所上升,这七个州并不正好是七个摇摆州,不过也有四个是摇摆州:按投票率从高到底,是威斯康星、密歇根、宾西法尼亚和佐治亚。蓝墙三州的投票率都有所升高,虽然升高不多,也反映了催票的力度。 大选后两天 Dave Wasserman 曾经发推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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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配做真正的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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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选前最后一期播客里我说不管大选结果如何,美国的核心矛盾都没有解决。什么是核心问题呢,应该就是新的政治秩序。 在之前的通讯中,王浩岚写过: 特朗普胜选是否意味着新的政治秩序,即美国完成了 80 年代以来一直在等待的重大政党转向?这一点我觉得可能需要跳出当下视角来思考,因为特朗普的胜选或许是建立在历史性的一个跨族裔、阶层多数支持之上。但正如 2008 年和 2012 年奥巴马胜出后民主党所坚信的“triumph of multiracial liberalism"最终被证为昙花一现一样,特朗普的胜利现在看起来非常惊艳,却比不了 08 奥巴马,甚至比 04 小布什也没有强多少(众院席位还不如人家),中期选举后如果共和党按钟摆效应又惨败,那是不是又要换一个思路了呢? 换句话说,就是美国的旧政治秩序在 2008 年就崩盘了,但是美国还没有找到一个明确的新政治秩序。甚至可以说,看上去因为两党的交替执政,寻找新政治秩序的过程可能远比之前要长。 当然在讲新的政治秩序之前,得提一下旧的政治秩序。这就是 1970 年代成型的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和新保守主义(neoconserv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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