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播客 | TikTok 的命运和历史进程

大家好，我是小华。在最近的一期播客里，我们聊了 TikTok 在美国面临的生存危机。

这期播客最早录制于4月初，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这周，国会两院迅速通过了一揽子对外援助法案，将强制字节跳动剥离TikTok条款也包含在内。4月24日，拜登迅速签署法案。而另一边，TikTok CEO 周受资表示“我们哪也不会去”，会在法庭上继续抗争。

我们在4月23日晚上补充录制了一段内容，点评了事件最新的进展。可以想见，这个话题我们在未来还有可能会继续回顾。另外，也推荐端传媒的播客《端闻》最新一期节目，对该事件的前因后果也做了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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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补充录制的内容中，我们也聊到了议长迈克·约翰逊在对乌军援上罕见的180度转体。Talich 在本期会员通信中也详细分析了这一问题。如果你喜欢我们的内容，欢迎加入我们的会员计划，每周可以通过邮箱收到2-4篇newsletter，包含对美国政治、媒体、文化时事的解读，以及深度政治、政策分析，帮助你全方位了解美国。

迈克·约翰逊的180度转体

上周六，众议院以 311 票对 112 票通过了援助乌克兰的法案，结束了长达半年多的政治拉扯。周三晚上，议长约翰逊和众议院里的相对温和且务实的 Main Street 共和党党团见面，一进门就被人开完笑说：「成为一个名义上的共和党人（RINO/Republican in Name Only）是什么感觉？」。据说当时约翰逊耸了耸肩，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握了握拳。

这轮乌克兰军援谈判中，最大的迷团就是曾经在 2022 年投票反对给乌克兰援助的约翰逊，怎么在这半年里完成了180度的大转变，并成功推动了援助法案的通过。

还是上周三，约翰逊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罕见的直接表态：「坦率地说，我宁愿把子弹送到乌克兰，也不愿意送美国男孩。我儿子今年秋天将在海军学院开始上学。这不是游戏，也不是笑话。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玩政治。我们必须做正确的事情。」

当然，约翰逊不可能是因为他儿子要参军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况且，他儿子决定去海军学院上学的事，早在几个月前就定了。当然约翰逊的改变是另有内情。几大媒体，Politico（在投票前和投票后），NYT、WaPo、CNN、RCP 等都对约翰逊的六个月议长生涯和在对乌克兰问题上的变化做出了长篇报导，通过这些报导，大约能对约翰逊的变化有些线索。

著名政治学者 Richard Neustadt 有个观点，就是总统权力并不是下命令的权力，而是说服的权力。仅仅通过发布命令，总统能实现的事情不多。要完成任务，需要说服他人，让他们相信为了完成总统的目标也符合他们自己的最佳利益。

拜登显然深谙此道。他知道，不可能用大棒来让约翰逊服软做交换，因为约翰逊一服软，他的议长位置肯定就坐不住了。毕竟他是共和党的议长。所以要让整个事情看上去是约翰逊主动自发的完成。代价，就是时间。

约翰逊之前的位置低，也没有接触到什么重要的关于国家安全的情报。白宫对约翰逊也没有什么了解，约翰逊和拜登甚至从来都没见过面。所以约翰逊一上台，拜登立刻与约翰逊和众议院国家安全小组（House national security panel ）的三位主席在白宫战情室见面，给他做了一个关于乌克兰问题对全球安全的威胁的简报，到场的顾问还有前中央情报局局长和特朗普的前国务卿 Mike Pompeo。

这之后，白宫不断地给约翰逊通报相关的情报，让约翰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影响最大的简报是在二月份的一次，当时以中情局局长 William Burns 为首的国家安全官员强调乌克兰的弹药储备正迅速耗尽。就在上周四，Burns 还专门给约翰逊做了一次私人的机密汇报，表示除非获得更多美国援助，否则乌克兰「可能在 2024 年年底之前战败」。

而拜登则故意和约翰逊保持距离，让外界看不到他对约翰逊的影响。在上周，拜登只在周一和约翰逊通过电话，希望他在一周内通过法案。之后他就离开了华盛顿特区。白宫也极力避免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

同时，约翰逊也越来越意识到了自己做为缺少履历的少数派，在这种高级别会议上承受的压力。每次国会首脑和拜登见面时，除了他，其他三个人，民主党的舒默和 Jeffries 不用说了，共和党的麦康奈尔也是乌克兰的积极支持者。作为唯一一个少数派，面对的又是政治老手，都在对他说援助乌克兰有多重要，压力自不用说。

另外，欧洲各国领导人也纷纷给约翰逊使眼色，告诉他这个决定会极大程度上提升他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声望。这里就有英国的外交大臣卡梅伦，爱沙尼亚的总理 Kallas。就在上周，捷克总理 Petr Fiala 还和约翰逊见了面，告诉他全世界都在看着他。

除了政要，基督教人士也在利用约翰逊的宗教信仰来试图影响他。比如指出俄罗斯东正教正在打压乌克兰的福音派。乌克兰的福音派基督教领袖 Pavlo Unguryan 也专程来了美国和约翰逊见面。

有了这些旁敲侧击，约翰逊刚当上议长没多久就开始松动。在去年十一月一号，约翰逊就表示，只要先通过对以色列的军援，他可以支持援助乌克兰。对于一位在两个月前还反对给乌克兰区区三亿美元的援助的人，这个变化看上去有点突兀。但如果你相信军方的情报，就是这么有效。

到年底，约翰逊的立场就明显向传统的共和党主流靠拢了。到四月份，约翰逊就援助问题发表的讲话里，已经开始熟悉的套用从黑莉，甚至是小布什/切尼嘴里冒出来的词句。

现在的问题，当然是如何说服共和党，通过援助，又不丢掉自己的议长位置。

对于约翰逊，最好的方案，当然是接受拜登的交换，用边境问题换乌克兰援助。但是，白宫并不支持众议院保守派主导的边境方案，也不可能听他们的话动用行政权力来出手边境问题。白宫更愿意支持参议院的边境法案。只是虽然参议院通过了相关法案，因为特朗普出于竞选需要，反对在大选前解决边境问题，于是约翰逊只好坚决的对这个交换说不，然后开始暗中探讨通过援助法案的可能。

他开始劝说其他共和党众议员去听相关的情报简报，并开始用出售被冻结的俄罗斯主权资产来支付部分援助这种想法来打动其他共和党人。约翰逊收到了来自共和党民调机构 American Action Network 的分析，认为大部分焦点州的选民支持对乌克兰提供援助，并且支持乌克兰援助不是共和党初选选民的主要决定因素。也就是说，通过援助乌克兰的法案，在竞选上对共和党的影响几乎为零。这也成了约翰逊用来说服其他议员的重要依据。

当然，最核心的矛盾还是极右翼。他们的要求，要么不给乌克兰军援，要么就和众议院自己的边境问题法案捆绑。约翰逊知道这样一来，肯定过不了参议院。但是如果不从，就面临被罢免的危险。

于是最佳时机，按约翰逊说的，就在四月。之前约翰逊需要通过几个必须通过的法案，有拨款案，也有 FISA 法案。这些必须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才能解决乌克兰问题。

正好，到四月，很多关键因素都开始汇集，筹码到位。

乌克兰方面，情况越来越糟，也迫使约翰逊和支持援助的共和党议员必须快速做出决定。同时，一些支持乌克兰的共和党人开始伙同民主党人准备绕过议长的 discharge petition，直接把法案拉出来投票。

另一方面，因为以色列和伊朗问题突然变得紧张了，也让国会里对以色列援助的意愿变得更强。于是约翰逊想出了把参议院版本的外交援助法案一分为三，稍作修改，提交表决。同时搭上了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剥离 TikTok 的法案。

这个想法获得了民主党的支持。佩洛西说「我们在哲学上并没有太多共同之处，但如果你能相信某人是言出必行的人，你们就能找到共同点」。佩洛西还说约翰逊曾相当坦率地向她报怨「议长的工作太难了」。几个月下来，民主党发现约翰逊比起麦卡锡来说，履历不仅浅（也就没有什么跟民主党的交恶让大家记狠），也诚实没有什么机心。

比如，约翰逊曾经因为自己在国情咨文上在拜登身体翻白眼一事向拜登私下里道歉。拜登立刻回应说「感激你没有像佩洛西那样撕毁我的演讲稿」。约翰逊马上老实的回答说，「嗯，总统先生，不要以为我在家乡的朋友们不想让我把它烧了」。

约翰逊的这种真诚，或者说政治天真，也体现在他对待本党议员上。在三月的一次内部活动上，党鞭 Tom Emmer 从道德角度对在场的议员们表示，应该现实一点，「我们不必喜欢彼此；我们必须彼此尊重」。约翰逊马上表示他并不同意 Emmer，他用了宗教里的至善的原则表示，「《圣经》教导我们即使我们不喜欢彼此也要彼此相爱」。

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Michael McCaul 曾说，约翰逊跟他说，「我想站在历史的正确一边」。这应该是真心的。

从这点上说，约翰逊比他的前任麦卡锡更值得民主党的支持。有了民主党的帮助，让约翰逊把议案成功的推出了委员会，共和党保守派可以在一分为三的议案里分别根据需要投票，也不用担心议案过不了。

同时约翰逊专程拜访了特朗普，获得了特朗普的支持。据约翰逊说，这件事在几个星期前就策划好了，他平时也经常和特朗普打电话保持联系。在会面时，他强调了以贷款方式援助乌克兰是特朗普本人提议的，还向特朗普表示，如果不支持乌克兰，那乌克兰在今年就可能战败，这样一来，特朗普若当选，则将面临一场棘手的国际政治危机。同时，上周波兰总统 Andrzej Duda 也造访了特朗普，作为保守派，他是乌克兰的坚定支持者，一直支持援助乌克兰。在这关键当口造访，当然也提及了此事。结果那天特朗普在 Truth Social 上发了一个特别特朗普的贴子，大声斥责「为什么欧洲不提供更多资金来帮助乌克兰？为什么欧洲不能与美国投入的资金相等或相匹配，以帮助一个急需援助的国家？正如大家都同意的那样，乌克兰的生存和力量对欧洲来说应该比对我们更重要，但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于是第二天，英国外交大臣卡梅伦就给特朗普打了个电话，据称他强调了欧洲国家对乌克兰所做的财政承诺以及现在迫切需要向该国提供更多资金的紧迫性。）

注意，虽然特朗普在贴子里是攻击欧洲出钱少，但是，却说了乌克兰对美国也很重要，另外没有提美国是不是应该给乌克兰更多援助。这时候约翰逊那边法案草案已经提出来了，特朗普这么说，就是默许。同时，对于约翰逊，更重要的是，特朗普表示共和党的内斗对于他竞选总统不好，不支持罢免约翰逊。不出意外，在议案通过后，特朗普支持了约翰逊，特别提到了以贷款方式援助乌克兰的条款。

试图说服特朗普的不止约翰逊。参议院里不少参议员也在背后不停跟特朗普通气，包括事后称赞特朗普对此法案贡献巨大的 Lindsey Graham。另外俄克拉荷马州的共和党参议员 Markwayne Mullin，新泽西州的民主党众议员 Josh Gottheimer 也一直在联手设计一个不会让特朗普会有膝跳式反对的法案。

按照 RCP 的说法，特朗普这是被安排了，又一次成功的忘记了自己的孤立主义，就像他在当总统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被 deep state 给安排了一样。这个剧本很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再一次上演。

当然，共和党极右翼对此只能再次痛骂 deep state，然后就只有走形式的抗议一条路了。虽然他们和约翰逊的矛盾应该已不可弥合，但换掉约翰逊，那很有可能是下一届国会的事了。

显在他们所做的，就是在约翰逊的方案出来以后就暴走摊牌发泄一下。对于共和党议员们来说，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们原本以为极右翼会同意把自己的边境法案和援助捆绑的解决方案，但这时才发现有一拨议员是不接受任何援助乌克兰的法案。共和党众议员 Max Miller 报怨说，有一批 15 到 20 名共和党议员可能已经被俄罗斯的宣传给洗脑了，不听任何情报简报，就算听了也不相信简报内容，「他们没有做功课，也没有接受教育，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向美国人民歪曲事实，他们和那些在手机上发布错误信息的TikTok『专家』没什么两样」。

不过约翰逊还是小心没有在最后时刻激怒这些保守派。在最后投票前，他没有像传统惯例那样发表演讲为援助法案辩护，也没有大肆庆祝胜利。这样做应该是对的，因为最后，大部分共和党议员，112 名，还是投了反对票。其中有 71 位是 2018 年以后进入国会的特朗普共和党人。

或许还是北达科他州众议员 Kelly Armstrong 说的最好：「我认为他在一种非常糟糕的情况下找到了允许人们投票的最佳方式」。对于约翰逊，这是一次胜利，但是只能在自己心里默默庆祝吧。

帮你补课 ICYMI

• 议长迈克·约翰逊造访学生抗议风波中的哥伦比亚大学，他在演讲时遭遇嘘声。他在新闻发布会上呼吁哥大校长 Minouche Shafik 辞职，还表示：“如果这种情况不能迅速得到控制，如果这些威胁和恐吓行为不能被制止，那么动用国民警卫队的时机就到了。” （CNBC）
• 极右翼阴谋论网站 Gateway Pundit 的创始人宣布“由于进步自由派的法律攻击”，公司宣布破产。
• 经过三周内的第三次尝试，亚利桑那州众议院终于投票通过了废除1864年全面禁止堕胎的法案，该法案预计最早将在下周三在州参议院投票。4月初，亚利桑那州最高法院裁定160年前的严厉堕胎禁令可执行，此判决引发了全国广泛关注。（NBC News）
• 据《纽约时报》报道，美国上周秘密向乌克兰运送了一套新的远程导弹系统，乌克兰军队随后在上周三使用该武器袭击了俄军控制的克里米亚军用机场，并在周二夜间对该国东南部的俄军进行了袭击。
• 据 Puck 报道，马斯克表示正在考虑在今年晚些时候正式为特朗普背书，或者至少公开反对拜登。
• 尽管拜登已经签署了 TikTok 禁令，但他的竞选团队仍计划在该平台在美国被正式禁用之前继续使用 TikTok。（NBC News）
• 在4月23日举行的宾夕法尼亚州总统初选中，特朗普和拜登轻松赢得了胜利，但超过15%的共和党选民投票支持了已经退选的尼基·黑莉。（Politico）
• 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于周二投票禁止雇主使用竞业禁止条款阻止大多数工人加入竞争对手公司，此政策受到劳工界的欢迎，但美国商会（Chamber of Commerce）和其他商业团体已发起诉讼，试图推翻此禁令。（WSJ）

日常上头 Daily Obsessions

即将卸任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的米奇·麦康奈尔在参议院即将通过对乌军援时攻击前 Fox News 主播塔克·卡尔森：

我认为对乌克兰的妖魔化是从塔克·卡尔森开始的，而在我看来，他最终得到了他应得的位置——那就是去采访弗拉基米尔·普京。

来自犹他州的共和党参议员米特·罗姆尼：

我认为每个人都已经对特朗普总统的品行有了自己的判断。据我所知，通常人们不会支付13万美元来确保不和某人发生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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